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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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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可安披著一頭半濕的墨發, 坐在圈椅上,任由春柳給她絞發,自己則捧著一本從沈含止書房裏搜刮出來的話本子, 細細品味了起來。

這本話本子是講一個籍籍無名之輩經歷種種變故成為武林高手的故事, 雖然不是女人愛看的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 可是真的看進去了也別有一番滋味。

幽暗的燭光下,少女嬌媚的眉眼忽明忽暗,白皙如玉的肌膚被燈火照得更是吹彈可破,細白的脖頸優雅地挺直,安靜如畫中仙, 美得朦朧醉人。

絞發之人似乎一時沒有控制好力道,趙可安不由得皺眉,轉過眼去。

春柳不知何時已經乖乖站在角落,那給她絞發之人是誰?

如趙可安所想, 果然是沈含止。

“你何時回來的?”

沈含止也是一身寢衣,他們夫妻二人似乎說好的一樣, 穿的衣服都是極為登對。

方才她看書看得認真, 此刻忽然回神, 沈含止自然是猜到了自己的力道可能沒有掌控好, 弄疼她了, 於是道:“我輕些, 你繼續看書。”

他喜歡看她燭火下眉眼低垂, 認真又安靜的模樣。

趙可安卻伸手搭在沈含止的腕上阻止道:“還是讓春柳來吧。”

趙可安的指尖微涼,沈含止的肌膚卻是滾燙。

沈含止眉頭輕挑了一下,最終還是松手, 重新將絞帕遞給了春柳。

夏日蚊蟲多, 夏荷還在紗帳內熏香, 所以沈含止只能站在桌邊,無所事事地看著春柳給趙可安絞發。

如此明目張膽的視線讓趙可安再也無法看進去任何文字,幹脆放下手裏的書問沈含止:“兩日後要回宮見我父皇母後,屆時趙嫆也會去,你可緊張?”

“緊張?”沈含止兩手撐在桌子邊緣,微弓著背俯身和趙可安道,“以駙馬的身份見聖上與皇後娘娘,確實有些緊張。”

明知道趙可安問的不是面見聖上是否緊張,沈含止卻避重就輕。

其實面見聖上確實應該重視,但是趙可安更想知道,他再次見到趙嫆是何心情,不過沈含止既然不想回答,趙可安也不會強人所難。

於是她又換了一個話題。

“今日見到你與婉芊下棋,談及了懷化將軍之子狄默,我不知國公府與懷化將軍有何交情,講給我聽聽可好?”

趙可安的聲音低低柔柔的,說出來的語調像是在撒嬌,而且是帶著與沈含止商量的語氣說的話,並非命令。

他的殿下,真是一點公主的架子都沒有。

沈含止眼底猶如璀璨星河一般耀耀爍爍,只是燈火太暗,趙可安沒有瞧見他眼底的亮光。

沈含止緩緩開口:“懷化大將軍狄千秋是我祖父一手提拔上來的,曾經是我父親的好友,狄默與我和婉芊都是一同長大的。”

懷化大將軍與沈國公的關系趙可安倒是有所耳聞,就是沒想到兩家的關系居然這麽親。

趙可安道:“如此說來,婉芊與狄默,算是青梅竹馬嘍。”

沈含止笑著點頭:“不過你這話別當著那丫頭的面說,一說她準惱,他們若是能成,我們家與狄家,自然是喜聞樂見,可是兩位當事人卻不樂意。”

這趙可安就不解了:“既然兩人都不樂意,何必將他們強捆在一起呢?”

沈含止笑著沒有說話:“待你見到狄默,就明白了。”

這倒是讓趙可安無比好奇狄默對沈婉芊的態度了。

“殿下,頭發幹了。”

就在二人交談這小片刻,春柳已經把趙可安的頭發絞幹了,既然如此,趙可安擺擺手,示意她退下。

天也聊得差不多了,趙可安起身往床榻走,沈含止緊隨其後。

趙可安倒也沒有多想,直接上榻躺在了自己的被窩裏,沈含止將燈熄滅,隨後才上榻。

今夜的開始似乎與昨晚沒有什麽不同,也可能是因為兩人分開蓋了被子,故而這一晚趙可安比昨晚睡得還香。

可是到了後半夜,天氣似乎愈發悶熱了,趙可安居然被熱醒,按理說臨近天明,天應該更涼快,睡得應該更深才對,可是後背傳來陣陣熱意,趙可安背後甚至洇出一層薄汗,熱得她從睡夢中醒來。

趙可安睜開眼睛,迷迷糊糊地感覺自己的腰上似乎被什麽東西壓著。

待看清楚是何東西以後,趙可安秀眉微皺,沈含止不知何時欺了過來,大手搭在她的腰上,胸膛貼著她的後背,難怪她整個後背汗涔涔的。

趙可安半支起身子,想將沈含止的手從自己的腰上拿走,然後再往裏移動一下,給二人之間留些空隙。

白嫩的玉手落在沈含止手上的一瞬,沈含止大手一緊,反而將趙可安整個人鎖得更緊。

沈含止的呼吸掃過趙可安後頸的肌膚,趙可安只覺得一股麻意席卷全身,趙可安掙紮了起來,嘴上喚著沈含止的名字:“沈含止,你醒醒。”

男人的身子沈重,趙可安艱難推他,他卻紋絲不動,但是此刻沈含止已經醒了。

沈含止的眼睛迷離,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為何會被叫醒:“怎麽了?”

趙可安指著外面空出來的位置,微怒道:“你越界了。”

沈含止回過身,看了眼原本自己的位置,然後又坦然地躺下:“我睡覺愛亂動,殿下勿怪。”

見他又躺回了原來的位置,絲毫沒有要睡外面去的意思,趙可安急了:“你……睡外面去啊。”

沈含止不樂意地動了下身子,身子實際根本沒有移動多少,趙可安正要不滿地指責他,哪知他開口:“我睡得太外面怕自己掉下去。”

“……”趙可安,“實在不行我睡外面也行。”

沈含止:“不行,我怕把你擠掉下去。”

趙可安銀牙一咬,微怒道:“你給本公主睡地上去!”

沈含止露出一副極為委屈的表情,然後身子一挪一挪地貼著床沿,移動到了本該屬於他的位置上,蓋上薄被,躺直:“微臣還是睡床上吧,就不侵.占公主的地界了。”

這副模樣,比讓沈含止睡地板還叫人愧疚。

趙可安躺下,原本想壓著心裏的虧欠,直接入睡的,可是此刻似乎睡意都被趕走了,後背的薄汗升騰,居然泛起了絲絲涼意。

方才嫌熱,此刻又感覺後背空空,似乎少了什麽似的。

趙可安睡不著了,幹脆起身,叫門口守夜的春柳備水,準備沐浴。

沈含止倒是依舊一動不動地躺在那,但是眼睛卻落在了趙可安身上,在趙可安回身的一瞬,又將眼睛掃向別處,嘴上道:“殿下早去早回。”

趙可安沒有深想,轉身離開了。

回來以後發現沈含止依舊睡在那,但是趙可安靠近的一瞬,分明聞到了他身上的皂香味。趙可安洗澡沒那麽快,想來,是沈含止剛在趙可安沐浴的期間,自己也去沐浴了。

倒也算是個愛幹凈的,趙可安心道。

屋內靜悄悄的,趙可安知道沈含止沒睡,可是此刻他倒是安安靜靜地沒有說話,想必是想趁天亮之前再睡個回籠覺吧。

趙可安也盡可能的沒有制造出多餘的動靜,就這樣悄無身息地爬入床內。

春柳給屋內熄了燈以後就退了出去,在這黎明前的幾個時辰,趙可安也極快地睡了過去。

昨夜耽誤了小半個時辰,第二日趙可安也確實晚起了,但是沈含止還是一如既往地早起,待趙可安收拾完,他也剛過來陪她用早膳。

小夫妻就這樣相安無事地過完兩日,轉眼到了第三日進宮的日子。

今日趙可安起了個大早,早早就起來梳洗打扮。其實她倒是想像往常一樣睡夠了再起,可是錢嬤嬤卻一直在她耳邊念叨,今天日子特殊,寧可早也不能晚,總之就是,不能在趙嫆後面入宮。

自小被趙嫆打壓,不知不覺她身邊的仆從也會不自覺的和趙嫆比較,趙可安自己反而看淡了。

今日沈含止與趙可安二人衣服著色相似,沈含止一襲白色藍紋寬袖交領長袍,玉冠束發,面容俊逸。

趙可安則是湖藍長裳齊胸襦裙,輕如煙霧,盡管衣服不顯身形,但不知為何,套在趙可安身上,就是顯得苗條婀娜,嫵媚多姿,若是此時吹來一陣風,想必就能淺窺長裙下妙曼的身形了。

趙可安肌膚本就白嫩,在這件藍色衣裙的襯托下,細長的脖頸盡露無遺,白得更讓人移不開眼了。

沈含止在一邊危險地瞇起眼睛。

他知道那一身白色的肌膚有多麽嬌貴,他的手剮蹭一下都會紅,更何況前兩日他還失控沒鎖住力道,若非用藥,今日這身輕薄的襦裙,趙可安是穿不出去的。

其實這衣服單拎出來沒有那麽勾人,可罩在趙可安身上以後,他就覺得,這衣服還是輕薄了些,再加些料子就好了。

收拾完以後,趙可安沈含止二人搭著馬車,緩緩朝著皇宮的方向駛去。

錢嬤嬤東催西催,沒曾想還是讓趙嫆搶先了一步。

等沈含止和趙可安到太後的永和宮時,趙嫆已經在裏面親昵地拉著太後的手在那撒嬌了。

趙可安沈含止剛進去,就聽見趙嫆拖著細軟的嗓音道:“皇祖母,嫆兒一想到今日進宮能見到皇祖母,就興奮得睡不著,於是就起了個大早,馬不停蹄趕過來了,嫆兒想祖母了。”

趙可安在一邊冷眼瞧著。

這是在編排她懶惰,起得晚,不但不思念太後她老人家,也不念“家”麽?

盡管如此,太後的視線還未落在趙可安和沈含止的身上,趙可安也不可貿然開口,直到行至太後面前,太後才客氣地叫他們起來,然後賜座。

趙可安對這位皇祖母也沒什麽感情,似乎皇宮中所以喜歡趙嫆的人都不喜歡她。

當時趙嫆的生母,劉皇後是這位太後娘娘欽點的,柱國大將軍曾救過太後的命,他的女兒,太後自然照顧得很,就更別提女兒的女兒了,自己的嫡孫女了。

趙可安知道自己不會得到這位祖母的青睞,所以也懶得費心在她面前討好,最多也就本分做個孫女對祖母該做的,其他一概不理。

但此刻趙嫆敢這樣說,趙可安就敢反駁。

趙可安聲音帶笑地開口:“皇姐今日確實是難得的早,皇祖母生辰那日都沒今日起得早呢,想來,是真的念祖母了。”

皇太後七十歲大壽,也就是去年,趙嫆姍姍來遲,甚至比太後還晚到一刻鐘,雖然後來她也解釋了自己為何晚到,但是終究是在太後心裏落了根刺。

皇太後的臉色果然暗了下來,連帶放在趙嫆手背上的手也放了下來。

趙嫆不開心了:“祖母,晚到是不小心,但早點卻是用心,嫆兒的一片心意,皇祖母感受不到嗎?”

說著,捏著帕子的手一揮,指著不遠處放著的奇珍異寶,眼神瞟向趙可安,眼底盡是挑釁。

“好啦好啦,祖母知道你的用心,嫆兒辛苦了,起這麽早,昨晚一定沒休息好。”

平常這個時辰,皇太後可能剛起,趙可安也是掐著時辰來的,但是今日顯然皇太後起個大早,看文辰夜放在桌上已經涼透了的茶便可看得出來。

趙嫆搖搖頭:“一想到能見到祖母,嫆兒便沒有睡意,所以便不辛苦。”

沈含止這時候淺笑著上前,先給太後請了安,然後道:“公主與微臣沒有榮寧公主有心,確實慚愧,所備之禮,也不及榮寧公主貴重。素問太後娘娘您喜歡禮佛,所以,緣向大師圓寂前所用的佛珠,公主叫臣尋來了,望太後娘娘笑納。”

餘太後一聽,滿是褶皺的嘴巴都微微張開了,朝著沈含止激動道:“快,快拿上來哀家瞧瞧。”

老人家年紀大了,就喜歡整日念佛抄經,希望佛祖保佑自己身體康健,亦或者年輕時做過虧心之事,此時想著彌補了,畢竟誰又能知,作惡太多死後會不會入阿鼻地獄呢,所以就想禮佛為自己減輕罪孽。

餘太後就是如此。

緣向大師是一位得道高僧,身前所用之物對於信佛之人而言珍如瑰寶,可惜他身前之物都被人私藏,餘太後曾多次嘆息,自己沒能得到高僧遺寶,而沈含止此刻將緣向大師的手持佛珠送上,可謂是送禮送到了餘太後的心尖上了。

趙嫆的那些寶物看著一件比一件華貴,可在這一串普普通通的佛珠面前卻黯然失色,送禮不在貴重,而在於用心。

她只是透露了太後喜歡禮佛,沈含止便想到了緣向大師生前所用佛珠,也是他花心思尋來的,昨晚他還向趙可安道謝,謝趙可安提點他如何為太後備禮。

夫妻之間在外人面前便無需分得那般清楚,既然沈含止將功勞都推到了她身上,趙可安便也無聲應下,心裏,她也暗自感激沈含止。

趙嫆的臉色已經非常不好看了,就那麽明晃晃地向趙可安露出怒意。

趙嫆向來如此,和善的面具戴不到一刻鐘。

餘太後拿著佛珠高興壞了,完全沒有顧及趙嫆是何臉色。

這時,皇上與房皇後也來了。

想必是前面剛下朝,房皇後一直在等皇上,此刻便一起過來了。

餘太後摸著自己手裏的佛珠愛不釋手,皇帝來了甚至眼睛都還沒從佛珠上面移開。

“這佛珠,倒是比兒臣更受待見了。”皇上笑著打趣。

餘太後笑得合不攏嘴:“軟軟有心了。”

趙可安等人向皇帝和皇後請安以後,便坐回了自己的位子,房皇後還是一如既往地先和趙嫆親切問候,隨後才轉向趙可安,一個上午,就這樣無風無波地過去了。

太後年邁,所以午時的家宴就沒有去。

午後的太陽烘烤著地面,聒噪的蟬鳴一聲又一聲地刺激著浮躁的心,似乎在外頭再多呆一瞬就要被烤化,不過此刻的清鴻殿內卻是清涼一片,桌上放著夏日解暑的冰鎮酸梅,菜系也是難得的珍貴,八寶福祿鴨,松鼠鱖魚,山珍湯,等等,還有幾道清熱可口的青菜,後面還端上來了清蒸新鮮的螃蟹鮮蝦。

這些菜,平日裏,皇帝想吃上一口,都得提前半個月知會,今日就這樣端了上來,想必是提前準備許久了。

看到這些菜的時候,趙可安的表情雖然還是不動聲色,但是實際上眼睛已經微微發亮。

這些菜她倒是都嘗過,但是都是分開嘗的,能一下子聚集這麽多她喜歡吃的菜,可真是難得。

特別是後面幾道海鮮。

今日的飯桌,趙嫆難得地安靜,因為皇上一直在與文辰夜聊天,不是問他前朝哪位詩人的曠世詩作,就是問他對前人留下的政史的見解,文辰夜也絲毫不怯場,皇上問的問題他都一一答了上來,不僅答上來了,而且答覆得僅僅有條,不駁前人的意見,卻也加入了自己的見解,可真是文豪世家出來的,渾身上下都透著書卷浸泡的文雅氣息。

坐在文辰夜身邊的趙嫆一臉的得意,遙遙朝著對面的趙可安望了過來,眼裏的囂張不言而喻。

趙可安淡淡收回目光,這些年趙嫆的德行已經深入人心了,她對此也免疫了不少,所以並不在意,不過是和皇帝說幾句話,不至於如此。

趙可安正這樣想著,皇上忽然問文辰夜:“你還未入朝為官吧?”

文辰夜:“是。”

“督察院六科掌院給事中一職,你可願意擔任。”

方才文辰夜是一直坐著說話的,一聽這話,連忙站了起來,眼睛忍不住瞪大,滿臉掩飾不住的興奮:“多謝陛下賜職!”

皇帝隨意一招手,示意他坐下,隨後又將目光轉向沈含止。

沈含止此刻居然還在埋頭挑魚刺。

皇上面露威嚴,拳頭輕扣桌面,沈聲喚他:“沈含止。”

沈含止連忙放下碗筷站了起來,還不等皇帝說話,他就先作揖開口了:“陛下,臣是個武夫,不通文墨,您若是想像考文駙馬那般考我,那我會鬧出笑話的。”

皇帝無可奈何地笑了,指著他道:“莽夫,軟軟跟了你,肯定受委屈了。”

“是啊,公主閑來想弄墨舞文,卻也找不到伴,微臣無才,也只能耍槍弄刀逗公主開心。”說完,目光幽幽看向了坐在一邊的趙可安,眼底含著笑意。

趙可安如沈含止一樣,神色平淡,但是眼底也是帶笑的。

在座的沒有一個人不笑的。

趙嫆笑沈含止蠢笨,白白錯過了晉升的機會,也笑趙可安可憐,嫁給了一個胸無點墨的莽夫,總之,她就是幸災樂禍,她就是喜歡看趙可安的笑話,不對,現在她是喜歡看趙可安和沈含止兩個人的笑話。

文辰夜在一邊輕笑,他笑倒是沒有其他含義,只是羨慕沈含止有敢如此與聖上說話的氣魄與膽量,以及……能如此自信在公主面前表露自己,安寧公主還不責怪他,真叫人羨慕。

皇帝叫他起來似乎還為難他了,於是擺擺手直接叫他坐下,然後道:“你啊,給朕把軟軟照顧好,就一切都好。”

趙可安從未聽過父皇說過這樣的話,心裏忍不住有一絲絲波動,可是皇帝下一句話又讓她美夢幻滅。皇帝又轉頭看著文辰夜他們,開口:“還有你,你若是敢叫朕的嫆兒受委屈,朕定不會放過你,包括你父親。”

文辰夜慌張站起來:“辰夜不敢,辰夜一定好好照顧公主,不讓她受一點委屈。”

“皇上,嚇著駙馬們了。”房皇後這時候在一邊溫聲提醒。

皇帝這才笑著朝他們道:“吃飯吃飯,今日的菜可不常見啊,皇後有心了。”

房皇後莞爾一笑,然後替皇上剝蟹。

這處理螃蟹的工具五花八門,沈含止還真沒用過,

之前也吃過這螃蟹,但都是徒手開殼,還被友人笑話,說他粗魯。

後來嘗到這螃蟹的滋味也不過如此,吃起來沒多少肉還這麽麻煩,之後他便對此沒有興趣了,再有螃蟹端上來,他是看都不看一眼,這還不如吃雞肉魚肉來得簡單肥美,不過此刻,似乎不下手不行了。

沈含止的目光,緩緩掃向對面,趙嫆與文辰夜二人。

此時的文辰夜已經拿起一只蟹,正慢條斯理地給趙嫆取蟹肉,舉止投足之間,盡是優雅,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手裏拿著的是筆墨紙硯呢。

沈含止又一臉苦惱地看著自己面前的螃蟹。他知道趙可安一定喜歡吃,所以他也想給趙可安剝蟹肉。

趙可安此刻倒是沒有留意沈含止的神情,更不知道沈含止心裏的糾結,甚至連沈含止拿起螃蟹開始處理的時候,趙可安都沒有在意,因為在她眼裏,只是沈含止自己想吃罷了。

直到桌面上傳來輕輕晃動的動靜,趙可安才將目光掃向沈含止。

這一看,讓趙可安平靜的臉瞬間不平靜了。

“你……在做什麽?”

“給你挖蟹肉。”

趙可安:“……”

趙可安嘆了口氣,最後奪過沈含止手裏的工具,拿起他處理的一半的蟹,開始對沈含止言傳身教。

沈含止面露羞赧,但是還是看得一臉認真,嘴上還在狡辯:“我主要是手笨,不是不會用。”

趙可安笑著沒有戳穿他,繼續手裏的動作。

不一會,一小碟可口的蟹肉完美地置於沈含止面前。

趙可安道:“蟹肉涼一些倒還算可口,其他菜涼了可就不好吃了。”

沈含止擰著眉看著眼前這一盤蟹肉,也不動筷。

對面的趙嫆看見了趙可安給沈含止剝蟹肉,一邊吃著手裏的蟹肉一邊嘲諷:“真是頭一回見,堂堂公主居然親手給別人剝蟹,不會吃,叫宮女剝也行啊。”

趙可安眉眼帶笑:“按照皇姐的意思,母後為父皇去蟹殼,也是多此一舉嘍?有宮女,何須母後動手,駙馬說是不是?”

沈含止看了高處的二位一眼,隨後道:“陛下與皇後娘娘恩愛情深,能為深愛之人做力所能及之事,何其榮幸,榮寧公主莫非不懂?”

趙嫆面色陰翳:“自然懂,辰夜這不是在為我去蟹殼麽。”

沈含止看都沒看趙嫆一眼,而是把趙可安剛剛處理好的蟹肉推了回去,俯身在趙可安耳邊道:“我不愛吃,我只是想學會剝蟹肉而已。”

趙可安一臉莫名地看著他。

看見沈含止和趙可安交頭接耳,完全無視趙嫆,趙嫆畫得緋紅的丹蔻緊緊刺著筷子,氣得臉色發青。

文辰夜再次把剝好的蟹肉送到趙嫆面前,卻被趙嫆一推:“我不吃了,你自己吃吧。”

趙嫆說完這句話以後,文辰夜訕訕縮回手,未置一詞。

可文辰夜的態度忽然把趙嫆惹火了,趙嫆轉過頭看他:“你是啞巴嗎?不會說句話哄我啊?!”

趙嫆刻意壓低了聲音,皇後那邊倒也沒有發現動靜,就以為是小兩口在聊天。

文辰夜這時候道:“殿下平日裏經常這樣,辰夜實在看不出來,殿下是真的不想吃,還是生氣了。”

趙嫆:“狗都比你會看人臉色。”

文辰夜又沒有說話了,趙嫆也只能自己生悶氣。

另一邊,趙可安吃著自己剝的蟹肉,沈含止卻又動手開始處理新的螃蟹了。

趙可安笑著打趣他:“今日不學會是不打算吃飯了是嗎?”

沈含止:“我吃得差不多了,但我知道你還想吃。”

趙可安看著他的碗,確實是已經見底了,但是這也不像沈含止的飯量,趙可安笑著放下碗筷,道:“你以為,我就只會寵幸一道螃蟹?我還喜歡吃其他的呢。”

沈含止手沒放下工具,臉卻又湊了過去:“那我,就剝給自己吃。”

趙可安點點頭:“行,駙馬自己吃,公主吃其他的。”

沈含止笑著露出一排貝齒,繼續手裏的動作。

一遍之後,沈含止處理起蟹來,就輕車熟路了,不多時,趙可安的面前是一碟滿滿的蟹肉。

高位上的皇帝和房皇後悄無聲息地將兩方的動靜收入眼底。

房皇後心裏也略微踏實了些。

無論沈含止是一個多麽無用的人,做皇家的女婿,只需要知道疼公主這一點即可。

此刻看來,沈含止還算達標。

用完午飯後,趙可安等人離開了清鴻殿。

趙可安帶著沈含止去看了趙廣頌以及其他公主皇子,給他們都帶了份薄禮,行完這些事,已經暮色四合,也是時候出宮了。

令趙可安意外的是,出宮的時候又遇上了趙嫆。

兩輛馬車並排而放,趙可安和沈含止還未登上馬車,所以車前除了馬夫便沒有其他人,而趙嫆的馬車前,車夫以及隨趙嫆一起入宮的初碧都站在那,裏面是否坐了人,答案不言而喻。

他們四人在離開清鴻殿的時候就分道揚鑣了,趙嫆在宮裏惦念的人自然與趙可安不一樣,所以兩波人早早就分開了。

此刻又與趙嫆不期而遇,趙可安完全可以理解為,是趙嫆刻意在等她。

沈含止見到趙嫆的馬車,想帶趙可安無視著離開,奈何卻被守在馬車前面的,趙嫆的大宮女攔住了去路。

初碧嚴肅著一張臉朝著趙可安道:“三公主,我家主子想請你去馬車內一敘。”

趙可安思索了一下,正想往那輛馬車去,卻被沈含止一把拉住手。

沈含止笑著朝初碧道:“勞煩回稟二公主,我家殿下今日乏了,改日再敘。”

趙可安萬萬沒想到沈含止居然會出言阻止,更不知他何來的膽量居然敢違抗趙嫆的口諭,放在普通的士族子弟中,怕是會對公主的命令唯命是從,更何況他之前是受過趙嫆的禍害的,還能如此霸道地拒絕趙嫆的邀請,能謂之勇氣可嘉。

趙可安一時楞住了,不說其他,此刻沈含止面色冷峻,看著還真叫人有些畏縮。

果然,初碧膽怯了,微微後撤一步,也是無聲的一種讓步。

趙可安被沈含止拉走,可就在此時,趙嫆的馬車耳簾被掀開,一只帶著玉鐲的玉手探出窗,簾後,是趙嫆那張裝扮精致的臉。

趙嫆看著沈含止維護的模樣,不屑冷笑:“我與妹妹說兩句體己的話,哪輪得到你個外人阻攔,怎麽,不過是當了個駙馬,便敢對公主頤指氣使了嗎?”

趙可安輕拍著沈含止握住自己手腕的手,示意他松開,然後輕聲道:“她除了能惡心我也沒其他的本事了,你就在馬車外等我,不會有事的。”

最後沈含止還是松開了手,高聲道:“我就在馬車外。”

聽到聲音的趙嫆冷笑一聲,然後放下耳簾。

趙可安拾步,緩緩登上了趙嫆的馬車,沈含止就這樣目送著趙可安的身影消失在了馬車後面。

趙嫆的馬車內馨香四溢,車內陳設自然是不必多說,用的一切都是頂好的,甚至連放在腳下的毯墊都是上好金絲狐絨毯,馬車盡顯奢華,可是奢華的馬車內卻只有趙嫆一人,此刻本該與趙嫆一起的文辰夜卻不在車內。

趙可安緩慢坐下,對於文辰夜的不在也沒有多問,對上趙嫆不懷好意的神色,她直接開口:“皇姐有什麽想說的,直言便是,駙馬還在等我。”

趙嫆依舊一臉笑意地看著趙可安,然後從車座下抽出一個小屜,裏面放著一個天青色的小瓷瓶,趙嫆把那瓶子放在趙可安面前,臉上的笑意不減,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樣:“我的好妹妹,姐姐知道你的難處,夫妻之間若是那事不合,會影響彼此的情意,沈含止雖然長這一張風流倜儻的臉,可男人,光長得好看有什麽用的,不行就是不行。”

說著,又把那小瓶子往趙可安面前推了一推,然後道:“這藥啊,是專治男人不.舉的,雖說不能根治,但是可以改善,你拿過去給他用用,若是有效,再找皇姐要。”

趙嫆說這些話的時候,趙可安一直面無表情,可趙可安的這副模樣,在趙嫆看來,就是已經怒到極致了,趙可安平日裏情緒本就不外露,此刻怕是瘋一樣地克制自己的怒火吧。

趙嫆在心裏都笑瘋了。

趙可安這時候開口:“多謝皇姐好意,這東西我駙馬用不上。”

趙嫆以為趙可安這是羞於言表才拒絕的,所以她心裏更得意了,嘴上再次添火:“誒~都是女人了,不必如此羞赧,這種事情難道要忍一輩子嗎?”

趙可安嘴角一勾,冷笑一聲,道:“皇姐可真是別有用心啊,雖不知皇姐是聽了哪個庸醫的診斷,說我駙馬不能人道,但其實啊,我駙馬比那吏部尚書嫡子萬晨宇厲害多了,雲陽及笄那日午時,我細算一下啊,應該還不足一刻鐘吧,也不知道皇姐滿足了沒有?”

趙可安的眼睛本事烏黑靈動,之前她是不想表露,此刻被她利用起來,那張臉更生動勾人了,俏皮又不失嫵媚,看得趙嫆咬牙切齒。

趙嫆:“你監視我?”

“哼,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皇姐明目張膽在雲陽及笄宴上偷.情之時,怎不怕別人發現呢。”趙可安又道,“妹妹倒是不會拿這件事情四處招搖,可知道這件事情的想必不止妹妹一人吧,其他的倒也不打緊,若是傳到文駙馬耳中,妹妹怕影響皇姐與皇姐夫的感情。”

“趙可安,你給我閉嘴!”

趙可安神色冷漠,絲毫不懼趙嫆的怒火,又道:“皇姐,我自小安靜克己,從未招惹過你,你對我所做的一切我都未曾想過還手,我就是不明白,為何你已經搶走了我的一切,還不放過我,父皇母後皇祖母疼的都是你,我趙可安在他們眼裏形同虛設,你還有何不滿意,如今我已經如你意嫁給了你不要的人,你卻還是咄咄逼人,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皇姐以後若是還這樣,那我們便走著瞧。”

語畢,趙可安站起了身,可趙嫆這時候著怒道:“若不是因為你母後,我也是有母親的人,她對我再好又如何,我不稀罕,別被我找到皇後害我母後的證據,否則我會叫房皇後,你還有你那當太子的弟弟,一起下地獄。”

趙可安並未離開,冷聲道:“把自己的苦難想象成別人的加害,如果這就是你自我安慰的辦法,那這法子可真低劣,你就鬧吧,最後耗盡了別人的善意與憐憫,一無所有之時,別哭。”

說完,趙可安不再停留,直接走下馬車。

馬車猛烈晃動,趙嫆在趙可安身後怒吼:“賤人,你敢詛咒我!”

好在是沒有動手,趙可安安然下馬車,正好撞上欲要上馬車的沈含止。

趙可安搖搖頭,示意自己沒事,然後被沈含止護在了身前,朝著國公府的馬車走去。

回去的路上,二人都相當沈默,沈含止無聲打量著趙可安的神色,發現她似乎在分神。方才他雖然站在馬車外,但是被初碧攔得遠遠的,他並未清楚地聽到車內的動靜,此刻看趙可安的反應,想必是受欺負了,所以沈含止關切地問:“可是趙嫆又為難你了。”

趙可安回神,然後搖搖頭,道:“我只是在想,她的生活明明那麽好,為何還要四處與人為惡。她的外祖父手握重兵,劉家是大乾除皇族以外最顯赫的世家大族,父皇母後又那麽疼她,她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沈含止勸道:“我們若是能理解她,那我們就是和她一樣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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